1
有些事是不可挽回的，正如你沥尽心血捏造的沙塔，在有一天霎然倒塌，你用尽心力去还原它，可事实上它终不是原先的沙塔。一个沙塔早在岁月的间隙中消亡，而新的沙塔又将会在新的岁月间隙中消亡。
过去了即是不存在了，代替它的永远不可能会是它。
这辈子，我见过两个很相似的女人。
一个是我妈，一个是叶子。
她们都曾偶然经过我的世界，又以各自的方式退回到别人的世界。
我曾想过去找她们，但总是不了了之。
一个因为去不了，一个因为不敢去。
我会用工作麻痹自己想找回她们的念头，可每次乘飞机经过那座城，心还是忍不住战栗。
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，我与叶子有最美好记忆的地方，也是叶子现在在的城市―南昌。
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选择去那，凭叶子的能力，她完全可以在广州之类的地方立足，但她始终坚守在那里，从未调离过。
朋友告诉我，她是在等你。
等什么等，当初要离开的是她，当初被抛弃的是我，要等还是我等啊。
她太自以为是了。
有时，我恍惚听见电话那头母亲的叮嘱。
“出门小心点，东西别忘带了，开车不要图快。不要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，不健康，花钱大方点，好东西准没错……”
有时，我恍惚听见我的身边有叶子的话痨。
“别忘带东西，你这人就是个大马虎。车就不要开太快了，用不着跟时间拼命，你死了我怎么办。泡面什么的你别吃，全是害人的狗东西，你被毒死了，我的经济来源就断了……”
艹你妹的，我狂叫，有这样损人的吗？
不知道为什么，没有了她们，我经常犯这些错误。
哼，还不都怪叶子，就她把这些说得这么邪乎，搞得我都有点皮痒痒了。
我想，这便是习惯性依赖了吧。
2
大学四年，我最忘不了的人是蒜头。宿舍四人三个人都是资深宅友，就蒜头把每天都当作约会，将头发洗得油光发亮。他的女朋友我们见过，云朵，不算漂亮。当然我们并不是什么朋友之妻就要欺的人，我们纯属看上了他身边被他“义正言辞”拒绝的妹子们。当时全校偶像剧中毒极深，众人委派我以偶像剧的思路谋思他们需要的唯美初遇故事。
然后，我们在大学四年‘糟蹋’了数十个‘黄家闰女’。
我谈过大我两届的校花女友，后来，掰了。
2000元是我对这段恋爱中不可抹灭的印记，曾固执地认为恋爱就要花钱，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乐，也很囧迫。分手那天，我特意统计我为她花的钱，结论是2000元，她4000多。
校花说：“莫竽，咱们分手吧。”
我说：“煽情剧看多了吧。”
校花说：“真的…”
我说：“好玩吗？”
校花突然哭了，她说：“莫竽，这次就听我的吧，我真的……”
我没听到她下半句，因为她挂了。
耳膜被麻木的声音震得也麻木起来，我忘了她是不是哭了。
可能是吧……
我默默地抽出电话卡，将它扔进抽屉里的卡堆里。
艹你分手他大爷，弄哭我家女人。
那是我一个月没见校花同学后第一次跟她通电话，我没找她，却在等她，等到世界末日，等到烟火微凉，等到她说分手吧。
分手就分手，老子再找一个。
但2000元的账还没算清呢……
一周后，我荣幸参与了校花同学的葬礼，她的黑白照闪到我眼睛发酸。
照片上的她笑靥如花，一看就知道，她看了我写给她的情书。
我冲进她的卧室，将那些包裹好的信件全撕成碎片。
妈的，我说什么“山有陵，乃敢与君合”，耍什么英语流氓“You may only be a person in this world but for me you're the world”。全都是骗人的，全是骗像她那样傻的女人的。我许过千万种诺言，实现的终是许许。
我发现桌子上放着本笔记本，上锁的，密码四位数，正好是我的生日。
7月22日晴星期三
今天，我又跟他约会去了，结果他又没带钱，明明没钱吧，还反复说一定会还钱，越说越心痛不知道吗？这货整天就知道花别人钱，还天天宣称去泡妞，就他个穷样，也就只能泡到我了吧。
10月13日 晴星期五
开心，今天我生日，莫竽这货竟然送了我个项链，还说一共好几千。谁信啊，他就没有钱过，这个最多十几块钱的路边货，下次他生日我送他个大的，让他看看真正的大款。
我跳着翻开日记本，每一面都能让我生出泪花。
我一页页翻动，一个个字眼生动而形象地钻入我的眼角，让它有点发炎。
“我知道，你会翻到这，我也知道，你也会怪我。但你不知道，我也曾是那么痛苦。”
我住院已经一个月了，一个月来，我始终避免接你电话，我知道你很穷，穷得连电话也打不起，可你总是毫不吝惜地买来电话卡，大多数是为接我电话。
我希望你能放弃，就跟你放弃过曾经的女孩那样，但我真的很纠结，我承认我很自私，自私到每次睁开眼睛，都希望看见你。于是我打了那通电话，为说服你，也为说服我。
但我终于自私地留下这本日记，因为我真的怕了。
…………
我累了…
我把整本日记带回去，里面没有动人的语句，里面全是回忆。我偷偷将2000块塞给她妈，这是我欠她的。
喜欢在临睡前翻阅日记，让它们化成我的梦，在睡梦里偷偷想念。
3
认识一个朋友，喜欢把天聊死。
不像其他人，突然在无声中道破天机。他喜欢说话，近似茫目，他可以顽强地进行一个话题，其实是废语连珠。
他亲口告诉我，他跟一个妹纸聊天，一个话题聊了一天。
美女:帅哥在吗？
过了一会。
朋友:？你是？
美女:交个朋友。
朋友:.......
美女:怎么了？
朋友:我不要推销。
美女:(汗颜)我不是。
朋友:我知道你不是，你是蒜头，对吧？又开玩笑，对吧？
美女:(汗颜)我真的只是交朋友啊。
过了一会。
朋友:吃饭了没。
过了一会。
美女:吃了。
过了一会。
朋友:那你下午打算吃什么呢？明天呢？后天怎么样。没办法，第一次跟陌生人在网上沟通...
我脆服。
然后，他用极为哀啼的眼神望向我，别人那叫小巧忧怜，他这叫夺命回眸。他说:"然后，美女删了我。″
我心想，这是因果报应，普天同乐，皆大欢喜，但看着他，不免发表一些言语。于是我说:".....草泥马...″
家里人告诉我，到城市里别动不动骂娘，城里人可比我文明多了。我认为这是我们农村人对城市人了解不深，城里人也骂，但骂的更文明些，但最后肯定是回归人性的本能，一句一个“妈**”的骂得挺爽。
朋友曾向我怒吼：“你他娘的算那门子纯朴的农村人。”
我沉默一会，也怒吼：“你他咩咩的是什么文明的城市人。”
由此可见，我们对双方颇见极深。
把天聊死是一种本事，骂人吐槽是一种本能。
4
认前认为我和校花同学感情纯洁无比，可后来却又认为这故事老套无比。
朋友有道是：“动不动就患病，一言不合就搞沉默，人一死，哭天喊地，完完整整一烂剧。”
不瞒说，后来拜读了张嘉佳的全世界，第一眼就为世事的重复而震撼。
可我想反驳，却想不出语言，叹了口气，说：“人活于世本来就是一场乌龙剧。”
人生本来就是场乌龙剧，莫名其妙地让你诞生，参演一幕幕情节，明明最讨厌这种剧情，每次遇到却都要哭个没完，总以为独一无二，只因为有你和你心仪的她。
人生是由一幕幕烂情节组成的，一幕幕烂情节组合在一起就是烂剧。
生活的烂剧却精致地想让人吐槽，想让人哭。
有幸参演叶子故事里的男主角，叶子是我故事的女主角。
叶子是我大学生活里交的最后一个女朋友，整个大四都和她度过。
叶子有轻微话痨，以至让我怀疑是我妈派来说教我的天使，叶子信因果，认为我是她前生一不小心弄挂机的一条狗，这辈子都要来折磨她。
她之所以把我比作一条汪星人，而不是什么猫呀，虫呀，那是因为她最喜欢狗，会吐的肮话全围绕狗展开。家里养了条藏獒，说是可以保护她，不受坏人侵犯，她边告诉我边飞速地扫了我一眼。
那年，我们流行玩网游，经常跑到校外网吧玩电脑，可惜整一宿舍人都是穷逼，一旦有人要到上网钱，其他几人就一路护送他去网吧，再算计这些钱够玩多久，再除以人数，为了不让各自吃亏，不惜将时间精确到毫秒。丝毫不顾及“地主之仪”，美名其曰：“有福共享....”然后....下一句硬是卡机了。
那天，我刚玩完一场7200秒的网游，就被他们毫无怜悯地赶出。那时候天，是蓝里透绿的，人，是缥缈虚无的，我感觉我从天堂岛来到了一个新的空间，我真正感觉到了无我的境界，我认为我在一瞬间参透了哲学，比如巴洛克理论，比如柏拉图的理想国……
天气辣热，亏得这些绿滋滋的叶子还没被蒸发干水分，我身体虽受到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烈焰攻击，但却深受着哲学世界的庇护，表示无感觉，开始真正感到天即是我，我即是天。
但这种超脱之感未持续多久，我迎面撞上了敌方的将领，我不能怂，但身体不自觉地受到恐吓反击，并轻巧地避开敌方攻击，向后方阵线退去。
茫然间，听到一串银铃般好听的声音，就像我登进游戏时，服务器小姐甜美的娇喝，沁人心脾，如吹进了一羽轻薄的风在我单纯而又雏嫩的心弦微微鼓动。
我恢复意识，一只全白色长毛的藏獒威风凛凛地俯视不知什么时候趴在地上的我，我在更高的一角看见一张顶可爱的脸。我下意识摸了我的脸，湿的，风吹过来有点痒，有点涩。
这是我失去校花同学的第102天，这是第95次应想到她而流出泪。
原来，流泪竟是这样简单的事。
叶子以为我是被藏獒吓哭了，我没有解释，我没法保证这么大一只狗冲出来，我不会被吓到，但我能保证我绝不会哭。
无论多大年纪，哭鼻子是个很丟人的事。
我问她：“你干嘛？”
“溜狗”她哼哼道。
我不禁破口大骂：“溜这么大只狗，是想坑害有心肺病的老人家吧！就算中国老龄化严重，也用不着这样吧……”
她也骂：“狗屁，你不会羡慕我家狗的英武帅气了吧。”
我一直不明白，我当时是两眼发光还是摆出不耻下问的姿态了，我怎么就羡慕一只狗了。
后来，我发现我真的羡慕这条狗了。
它可以守候叶子曾经的岁月，它可以陪在叶子身边，走那条没有灯光的路，它可以无私地付出，不要求回报，它可以用叶子听不懂的语言安慰她每一个失控的夜，它对她忠诚，它对她不离与不弃，它可以习惯等待，它可以把所有游丝般的记忆交付给她，它不懂语言，不懂把秋天留在诗集里，它不懂怎样浪漫，怎样从地球到另一个星球，但它用一生告诉叶子：“你不来，我不老。”
但它的确开始变老了，皮肤开始皲裂，毛色开始消淡，牙齿开始松动，动作开始迟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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